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朦胧的热带——雅加达田野见闻录(一)

时间:2024-03-08 00:12:36 文章来源:乐鱼体育全站app官网入口 点击: 469

  2023年6月,笔者来到了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,在这里开启为期约三个月的交流学习。在印尼外交部的安排下,笔者在大雅加达首都特区德波市(Depok)的一所艺术学校学习印尼的传统音乐与舞蹈,并在学习结束后,同来自34个国家的45名代表一起进行汇报演出。本系列将笔者的所见所闻以主题线索的方式整理下来,作为了解雅加达、了解印尼社会文化的窗口,希望可以提供不同的视角与体会。本文以自述的方式,讲述笔者在雅加达的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。

  从北京飞往雅加达,需要在香港机场转机。再次坐上飞机已是傍晚,我有意选了靠窗的座位,想要拍下起飞与降落的瞬间。

  太阳仍未落山,舷窗透过明亮的光线,我清楚的看到即将陪伴我后段航程的邻座者。那时,我怎么也没想到,眼前这个带着鸭舌帽,留着两侧长发、蓄着髭须,穿着黄色休闲外套的英伦风小哥,会成为我这趟旅途第一个认识的印尼人。

  当我入座后,他突然开口:“你讲英文么?”一股浓重的英伦腔。见我没听清,便再次重复。我以为他要告知我什么重要事项,谁知他只是说到,待会儿自己可能会睡过去,如果想要出去,可以每时每刻叫醒他。

  听到这里他突然来了兴致。他说,他就是印尼人,来自日惹。在我的追问下,才发现他现在住在伦敦,是一名摄影师,要从日本东京飞回印尼。

  “摄影师?真是个浪漫的职业。”我脱口而出。我把随身带的相机给他看,他说他整个职业生涯都在用这个品牌的相机,这算是我们的第一个共同点。现年37岁的他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年龄,感觉自己已经很老了,还说与我交流让他变得年轻。他会主动帮服务员捡起地上的垃圾,还会用一根手指轻轻碰我,提醒我可以带上机载耳机。他笑说,他的名字“Galih”总让朋友想起皇后乐队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中的“Galileo”,边说便唱起了这首歌。

  他是个印尼人么?从外表上很难辨认,又混合了英伦的绅士与摄影师的浪漫;他与我从电影或新闻上看到的印尼人完全不同。他给了我对印尼的第一印象,一种朦胧的丰富感。

  落地后,作为出海关的必备流程,人们围在一个二维码前填写信息。由于我尚不清楚在雅加达的具体住址,只好求助身边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如何填表。小哥十分热情地问我从哪里来,在得知我来自中国后,炫耀似的说了几个中文单词。他说,他曾在中国学习过一段时间。我十分高兴,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一个熟悉中国的人。他不仅帮我填好了地址一栏,还帮我做了所有的后续操作,生成了通关二维码。

  “什么?是把钱给你,你给我买烟吗?我不抽烟啊,不需要从你这买烟的。”我一脸茫然。

  “不是,是帮我买烟,你知道吗,抽烟,像这样——”他开始用手比划抽烟的姿势,“因为我的工作,还有我(对你)的帮助,都是要烟的。”

  我突然意识到他是在要小费。我有些犹豫,又不知道应当怎样拒绝他,只是装作听不懂,面露难色、眉头紧锁,反复说着“抱歉”。他见我不理会,只是冲我笑了笑,没有再多说什么。我拉着箱子径直向前走,不敢再次回头,直到走过前面的拐角才放下心来。

  在印尼的第一周,我住在一座快捷酒店里。在印尼的许多建筑,尤其是酒店或商场,常常会有一些楼层莫名“消失”。这些建筑里没有四层,较高的建筑内的十三层也会消失。很显然,这是为了避讳文化的禁忌——在中国文化中,“四”因其谐音而代表着某种民间忌讳,在西方文化中,数字“13”则被认为是不详的。雅加达许多建筑楼层的设计索性完全避开东西方文化的禁忌,既没有四层、也没有十三层;文化的交错与融合便体现在商业设计的谨慎当中。

  空间的安排除了避开文化忌讳之外,还会留有历史的时间痕迹。在雅加达存在不同的以时间命名的区域:比如,我一开始所住的宾馆位于“周一集市”(Pasar Senin)地区,而城中还有周日集市(Pasar Minggu)、周六集市(Pasar Sabtu)、周四集市(Pasar Kamis)等等。据印尼导游说,这些地名始于荷兰殖民时期,因为当地居民按照不同时间开设集市,便留下了不同的名称。如周日集市地区,之前仅仅卖牛奶、鸡蛋等产品,到现在便各种商品都会售卖,已经不是定期集市的象征,而是一个地区的名称。

  殖民的历史还留下了大量空间的记忆。雅加达最富裕的区域,也正是当年荷兰殖民时殖民者所居住的地区——在门腾(Menteng)地区,人们能看到一座座粉刷白漆的小型别墅,居住者从荷兰人换成了达官显贵。从南往北走,经过大印度尼西亚购物中心(Grand Indonesia)、独立广场、独立宫等等,便能够进入门腾地区。印尼当地人会认为,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;如果别人明白你住在门腾,那么他们就会高看你一眼。除此之外,这里还是各个国家大使馆的所在地。

  寻找热水或许是我达到印尼后的第一个生活考验。习惯了中国北方生活的我,洗热水澡成为必不可少的生活需求之一——但当我从雅加达市区的宾馆搬到德波(Depok)的公寓,我猛地发现这座供当地人租住的高层建筑内没有一点热水管道。浴室的淋浴喷头下仅有一个旋转把手,转动开关影响的只有水量大小,而并无冷热之分。

  对于洗澡没有热水的情况,印尼大叔丹达(Denta)自然的说道:“对的,因为印尼是热带国家,平常都很热,我们不需要热水,”他接着补充到,“饮水机里是有热水可以喝的。”与我一同入住公寓的,还有东南亚其他几个国家的同学,但只有来自新加坡的华人同学对我表示了充分的理解;其他同学似乎早已习惯。后来,当我去探望巴厘岛的老同学,他说巴厘人对爪哇人不用热水洗澡也十分震惊。巴厘人似乎认为,虽然冷水澡可当作一个选项,但若完全不用热水也是没办法接受的。

  果然,在空调与冷水澡的交替作用下,没过几天我便感冒了。我开始意识到,热水是我维持身体健康的必需品。当我问印尼的老师,从哪里能买到电热水壶时,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直接回答、或告知一个明确的地点,而是反问“饮水机里不是有热水吗”?这样来看,“洗热水澡”的概念并非印尼人日常认知的一环。日常饮用的热水能够缓解感冒症状,而洗澡使用热水则能够尽可能的防止感冒的加重和重复,但事实上,那时我的饮水机也状况不断——尽管饮水机仍在不停加热,但热水出水开关彻底损坏,看着从红变黄的指示灯,我却无法体验开水流淌过喉咙的滚烫触感。

  电热水壶成为我最急需的生活物资。但是,想找到一个可用的热水壶并不是特别容易。我首先在公寓附近的商场里搜寻,这个四层楼高的综合性商场竟没有一家商店售卖电热水壶;在家用电器货架上,出现的只有微波炉、吹风机、电磁炉,热水器并不是当地人日常生活的家用选项。接着,我尝试通过同学推荐的“华人购物小程序”在线网购。雅加达的华人数量较多,甚至有人开发出专门内置于微信的、供中国人在雅加达当地购买中国物品的小程序。通过它,人们不但可以实现微信支付买到各种中国食品、药品,还能代充话费和流量。我尝试在小程序上下单国产电热水壶,当天晚上就收到了物品。

  我抱着它坐上电梯、推开房门,满心欢喜的打开包装、接满壶水、接上电源,按下加热按钮,不到三分钟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——

  在反复尝试重启房间内的电闸无果后,我只能选择联系负责照料学生日常生活的印尼老师。巴安大叔(Bang Baan)在房间内检视了一圈,又下到一楼管理处联系大楼的工作人员。十几分钟后,房间重获光明,最终发现是电热水壶直接触发了一楼的总电闸,跳闸导致房间断电。在这之后,国产电热水壶便成了工业时代的后现代主义装饰——我再也不敢使用它了。

  热水问题仍未解决。直到快一周后,在德波最大的综合性商场“Margo City”,我才终于见到了电热水壶。在这个当地最大的商场里,货架上的电热水壶也只有少的可怜的两款:一款名为环保款,售价44万印尼盾(约合人民币220元),另一款则售价50万印尼盾(约合人民币250元)。我兴奋的将环保款收入囊中,回到公寓小心的尝试——接水、接电、漫长的等待——“啪”的一声,开关自动跳起,水开了。

  对热水的狂热需求,或许不只是因为渴望感冒症状的缓解那么简单。一方面,环境与生活小习惯培养的身体感知已形成了一套既有的生理反射,这使我在身处异文化环境时可能会产生“水土不服”的不适感;另一方面,文化信念中对特定物的重视和强调,让我们将身体感知的不适应归因于某种特殊的物质的缺失(如热水),而摒弃别的可能的原由。也正是在身体与心理的双重适应下,我开启了这趟热带的旅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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